摄影:张占成
流水上的剪影
我的影子掉下来被秋风吹散荡来荡去永远不沉的是对河水的眷恋总有一轮红日升起芦苇几度白头清梦如许溯源有莲的叮咛有蓝蜻蜓独立枝头这一池的水是你一滴一滴的恩情从我的眼里涌出.10.16耳朵喊来一场大雪知了不放过耳朵把隆冬的夜喊成白昼大雪捂住万物的尾声那不愿失色的部分纷纷扬扬张望雪落在地上没有声响落在大树的头上,树浑然不知仿若瞬间退去的潮水仿若你突然来到我的窗前我依然如初生你看不到尘埃飘落只有雪在你坦露的胸脯上悄然融化或者泪流满面.12.11我比落雪更寂静我也曾这样起舞纷纷扬扬如今我如旷野的树脱去了所有的羽毛唯有一堆白骨如雪黑夜里亦不见起身走动的幽幽磷火一颗流星划过黑暗马上缝合如初埋进无垠的宇宙你听不到如同你看不到疼痛如雪花来自天堂滑入地狱无声无息雪全部融化没有脚唯有白骨雪花一般开在黑暗深处.12.12一个人的冬天你不说话我就当作短暂的别离一个冬天而不是后半生试探了几次雪花,终于飘下来有着初吻的惊心,和动荡不安而大雪至旷野不再起伏书斋读书厨房做饭阳台弄花这些春天的事物把一切推至窗外.1.16在山巅我再也无法交出自己呜咽的风滚过层层山岗哦,它满腹的话啊已结成岩石谁站在谁的头顶脱光了衣衫跑丢的鞋底上沾满了雪花台阶喘着粘稠的雾气藏起半个身子膝盖埋在哪里了疼痛找不到记忆我多想抱着月亮回家洗去残阳的血夜啊不要如此急迫棘丛中黑色的珍珠闪着昨日快乐的光芒今天,今天的绝壁是被谁握住的刀斧我不下山我不是你的一部分远处有狗吠的声音它一定把月亮吞下了喉管.1.23梦在大海上漂久了就想着陆花朵裂成的碎片白茫茫一片黑夜里刺杀眼睛床是无辜的这人间的幸福岸,若即若离是你的唇真实的甜在味觉之外的回路里.2.12桃花酿桃花必定会开一朵,又一朵低低的耳语粉红滑向你玫瑰的唇昨日的雪花先知先觉精致的瓷瓶心中有数不会冷得太久我们酿啊,酿一一嘘请不要说出我们的秘密假如你看到蜂蝶起舞捎去口信吧这蜜要尘封千年万年不悔.1.27长寿花春节,长寿花又开了她在窗台的一角悄悄地抿嘴一笑窗外的雾霾尽褪上天裸露出大海样的胸襟哦,人间的美好每一扇窗,都是眷恋的眼睛五年了,蜷缩在狭窄而悬空的窗台在别人的遗忘里倔强地热爱她以骨折对抗在骨头上长喙。刺吸空气中的水滴她把疼痛包裹,在缩小的叶中不遗余力,开放那长寿的基因是悬崖上的回声人间多么美好楼下行道树上彩灯闪烁.2.6大雪春节假日最后的一天早晨白茫茫一片这突然降临的天兵天将踏碎了狂欢之后的寂静捂住了所有萌动的欲望鸟儿在檐下的巢内不停扑腾翅膀它的鸣叫有点嘶哑一张网比雪沉默那地下的芽尖玉兰枝头的毛蕾必须托住这沉重的叮咛生命的旅程大地濡湿包容了所有的泪水感动的,沮丧的幸福的,失落的一张白纸等待着每一个人的脚重新落笔.2.10南天竹明明知道,不是花朵可是,有什么关系呢风霜,雨雪,严寒所有经历过的,统统都溶在血液里呈现温暖的光芒。人生的路上寂寥一程的一抹亮色,呼应着内心我知道,你就在山峦的峰巅在深沉的蓝色的海里在你的双颊。.2.21凌晨春夜,蔚蓝的海春天夜和花朵一起沦陷夜把所有的蓝色浓缩成海瞬间开放的花朵是它汹涌的浪花忽明忽暗忽远忽近生活再一次亮起航标灯扬起的帆如鸟的翅膀鼓满风海燕的鸣叫声闪电般落下来又折返遥远的宇宙我在春天盛开把体内残存的颜色一滴一滴吐出来.3.20雕刻刀
——读阿娉诗集《三年》有感
◎孟庆玲
初见阿娉是在开满蜀葵花、金银花、石榴花的山中,身着旗袍的阿娉穿梭在花丛中,美得像一幅画。风中,这个热爱自然的女子喊出了带有回声的画外音:“除了绿植/一切都是/人生的留白”。
一、精神公园像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人一样,农村出生的阿娉和自然和绿植有着天然的联系,庭院、小道、山中、河边都苍翠蓊郁,多年来,这种苍翠蓊郁如一方云密布在阿娉的天空,不经意间,诗雨飘然而下。无论是诗集《花语》还是《三年》,都带有绿植浓郁的苍古之意,阿娉就像一个从《诗经》中走出的女子(《诗经》里的泌水就从她的家乡流过),身上氤氲着远古绿植绵长的清芬。更幸运的是她的工作竟也和绿植有关,作为中国风景园林学会植保专业委员会委员、教授级高工的她一直在郑州从事着园林工作,可以说,郑州的绿植都是她的朋友。更哪堪阿娉还有一个像她一样爱诗、爱绿植的先生(吴元成老师的《花木状》就是受她的影响)。
在物欲横流的年代,生活在诗情画意中的女子无疑是幸福的。这种幸福表现在诗集里,就是惯于打造公园景观的阿娉亲手在纸上打造了以一个绿植为元素的精神公园。无论是故乡的槐花、村庄里树叉上摇摇欲坠的老鸹窝、田里疯长的小麦,还是城市里像小鸟一样飞到“我”眼睛里的玉兰,一夜暴动拿下整个城池的蔷薇,挂满苦涩句号的苦楝……这些绿植、花朵无一不凝聚着作者的情感体验:家乡其实就是关于泥土和庄稼、关于亲情和温饱的记忆,那些平凡的绿色是阿娉生命的底色,也是她梦回故乡时必须依仗的舟楫。在快节奏的城市生活中,返乡之难难于上青天,但阿娉除外,这种小众化的生存场景是如此美妙——以至于她可以以工作的名义堂而皇之地侍弄绿植、爱抚绿植,把它们种在诗歌里,种在春风十里的梦里,种在她的精神公园里,和它们一起静默,和它们一起低语,甚至有时候阿娉就是那些绿植,徜徉在绿色海洋,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正处于一个现代化大都市的旋风中心。
然而,尖厉的汽笛声不时将阿娉从桃花源拉向冷冽的现实,被骗走储蓄而吊死的鞋匠老丁、头顶悬垂着埋伏的蜘蛛网、像蜗牛一样向上爬行的职称人生……这些真相这种黑暗对阿娉来说是残酷的,但唯其残酷,才彰显了她的勇敢和决绝:路边欲对行人说出陷阱的树、奋力托住夕阳的一朵花,“在冰雪的围追堵截中/突围/握紧一片碧绿”(《八角金盘》)的疲惫的她,这些明知不可为而为的悲怆行为源于阿娉对人生对绿植的最高致敬,哪怕逃不过被辗轧被蒸煮的酒的命运,也要体内长满青稞,先成为一粒饱满的干净的种子。
酒是阿娉对现实反抗的高潮,也是她对绿植世界最高的致敬。
二、倒流香的中年诗集《三年》中,令人瞩目的是频频出现的时间意象:除了绿植外,阿娉还把目光投向了露珠、雪山、河水、夕阳、秋天……这些自然意象和物侯有关,更和她的人到中年有关,当她举起这些时间的印戳,重重盖向流年时,我仿佛听见她内心深处的纠结和不安。曾经,阿娉的诗是清澈的,随着年岁的增长,随着对青春对时间对生命对存在的不断追寻,抹不去的焦虑成为阿娉诗歌的另一主题。“一朵花/托住即将跌入河水的夕阳/而它的疲惫/早已被暮色笼罩“(《花朵与夕阳》)。“青春的记忆都被秋风卷走/爱情一夜枯萎/枝叉苍凉如水/”(《落叶覆盖了我的疼痛》),“托起一个又一个遗漏的光阴/以闪亮的绿安抚饥渴的眼睛”(《八角金盘》),在季节和人生的秋天面前,阿娉的悲剧不可避免:“我的身体被掏空/老旧的绿皮火车/哐当哐当摇晃着中年/青春就这样被你疾速带走/找不到回望的烟尘”(《回望春天》)。这场和时间无声的撕杀令天地失色,但阿娉却倔强地一次次站起来,最终,在萧萧落木中,她举起了手中的杯子,不是和解,而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饮下这一杯/就来到了后半生/茶垢是积存的光阴/未来是一列飞驰的高铁”(《深夜,我饮下这一杯》)。茶有多热,垢就有多冷,把茶垢命名为积存的光阴,足见中年阿娉内心的沉痛。值得注意的是,除了表示时间的自然意象,阿娉的诗中多次出现了绿皮列车、高铁、磁悬浮列车等火车意象,在现代化和后现代化时代,有着工具、速度、时代感的庞然大物最终成了时间无可替代的意象。火车过处,绿植和青春不再。
在诗集中,与火车相颉颃的还有表示节日和二十四节气的时间意象:七夕端午中秋,小暑小满白露清明立夏雨水秋分……这些年复一年的中国传统节日,在表达线性时间一去不复返的同时,却又有了一种时间循环轮回的自慰意味。
基于这样的理解,阿娉的《晚安之后》便很有意味:“只能在晚安之后/与自己对坐于空山中/没有一粒鸟鸣/寂静如雨/洗一身的尘埃//半生恍惚/白是我/黑也是我//肉体与落叶一起开始腐烂/远处灯光明灭//这永世的轮回呀/包含了多少夜的蜜汁/和罂粟的毒液”。不知是忽然顿悟还是另有其它,总之阿娉忽然醒悟了。
既然无法阻止时间,那就坦然接受它,“这个时候/我并不悲伤/荷花仍然盛开/此刻日夜平分/生命也被一分为二/前一程繁花似锦/下一程日月流光/举过头顶的果子/不必羞愧/秋风从不计较它的大小和重量。”(《秋分》)
“我尽量放低脚步的声响/不去踩疼她们的关节/让季节的交接变得从容而安详/秋天已经到来/叶子将落未落/寒凉将至未至//灯光沉入龙子湖/没有波纹/我们沉入秋夜/没有悲伤//天地静谧/只剩下虫鸣辽阔”(《夜游龙子湖》)。没有悲喜,世界一片澄明,不再纠结于花朵和青春,反多了一份包容和理解,对季节和人生的交接开始安之若素,不禁让人怀疑,这个阿娉还是那个曾经见花落泪,扛着锄头种桃花的阿娉吗?
《倒流香》更让人惊喜:“明明是正流的水/流走日月和春花……秋天的水啊/仍然有着轻盈的身姿/足够我切换场景/弥漫的舞蹈的沉静的/香流正在下沉/越过带刺的梗/掏出深埋的藕/——一生的洁白和扯不断的爱”。无论正流的时间之水如何不舍昼夜,但人生意义之香倒流,且结出了洁白的藕。这个结果足以慰藉人至中年的阿娉。
三、雕刻者不过,《倒流香》之后的阿娉并没有继续去追寻和时间、存在等外在世界更多的融合,相反,她把目光转向了自身,像一台挖掘机,不断向生命深处轰鸣。掘地三尺,阿娉的诗中出现了极为冷冽恐怖的物象——白骨。“如今我如旷野的树/脱去了所有的羽毛/唯有一堆白骨如雪”(《我比落雪更寂静》),“一支花莛抽出隐秘的心事/哦,那小小的,不惹尘埃/白色的花朵/是我新生的白骨”(《爱上阳光》)”“我已剔除多余的部分/只剩下干净的白骨”(《流逝》)。剔除了繁杂矫饰的外表,白骨的本质赫然在目。这种向死而生的绝决使阿娉的诗某种程度上有了存在主义的底色。
在诗集中,青春和枯骨、现实和理想的距离是一把刀的长度。
“没有叶子的覆盖了/甚至于枝杈/这裸露的深窟//被花朵反复偷窃的空洞之躯/在风中寂寞回响//刀片在骨缝里游走/咔,咔”(《秋的目光》)”刀无处不在,无论是手里握着闪电之刀的风,踩着风之刀尖的八角金盘、架在枕上的黑夜之刀,被握住的刀斧般的绝壁,这些刀或刀的相似物一直在履行自己锋利的使命,解开伪装和蒙蔽,重获自由和本真。除了刀,还有磨刀石:“山山水水都是催化剂、春夏秋冬均为磨刀石”(《把寒逼出体外》),在不断的磨砺中,林林总总的刀锋利无比,《洋葱》中甚至还有一把看不见的刀:“我在你面前/不是一朵花/宁愿是一个洋葱/一层一层剥开/每一层都有所不同/并让你泪流满面”。剥开洋葱的是手,这温暖的刀,刀的变体。
遍拭诸刀之后,阿娉终于找到了至高的宝刀,这是一把始终没有出场的雕刻刀:“飞沫几乎挡住了他的视线/多余的事物要把他埋葬/他没有停下来/首先把自己的心脏移植进去/放入一盏灯/照亮血管的路径/骨骼的位置//这是一次冒险的搬运/他终于腾空了自己/轻盈如蝶/碎成一地齑粉/而另一个他/目光如炬/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雕刻者》)。剔去多余的东西,时间、存在、甚至血肉,甚至生命,腾空自身,通过能量的置换,雕出另一个永生的自己。
这本诗集,让我们看到了阿娉未来写作的种种可能,那个从《诗经》深处走来的女子,那个跋涉于时间泥淖中的女子,那个歌唱着白骨向死而生的女子,最终以一把雕刻刀完成了减法,回归生命和文学的本真。相信并期待阿娉在诗歌大道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好。
孟庆玲,当代文学硕士,业余操持散文和文学评论。
王文平王文平:系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诗歌学会理事,正高级工程师。有作品收入《爱情自白——全国青年爱情诗选》《全国女大学生心态散文选》《八一诗选》《百年新汉诗典藏》《河南文学作品选·诗歌卷》《河南文学作品选·诗歌卷》《中国年度散文诗》《中国散文诗精选》《河南文学作品选·诗歌卷》《河南文学作品选诗歌卷》等选集。出版诗集《花语》《三年》等。多次获全国诗歌散文奖报刋副刋奖及网络作品“七个一工程”奖。
燕方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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